绝杀

文/木门长子







微风拂过静谧的湖面，夕阳映照着芦苇丛中一处竹木的小楼，有筝曲远远地传来。



他走得有些累了，应该说是伤重后的疲乏。连日来，他不停地奔波，只是为了一个目的，这个目的是师父叮嘱他几百遍，也是他思虑了几百遍的。



“多加小心！”师父焦虑的眼神浮现在他的脑海，“你面对的不是一般的高手，她手法娴熟，动作灵敏，稍有疏忽你就会命断湖底。”他不明白师父的话，更不明白什么样的高手能让身怀绝世武功的师父如此怯弱，点头的瞬间心里充满了疑问，下山的时候额角挂满了懵懂。但是，他知道他是师父唯一的指望，也是最有可能杀死那个高手的人。



琴声戛然而止。她走了出来，在他登上竹木楼的刹那。



      他为她的美艳惊讶，为她的脱俗惊讶。“借宿，”他说，“我被人追杀，惶惶不可择路，请姑娘帮忙！”



     她没有吭声，嘴角微微一抖，花一般的颤动绽放在娇美的脸上。“这样绝好的女子会有蛇蝎心肠，师父是不是弄错了？”他按下心头的想法，“江湖恩怨，孰是孰非难以绝断，我还是三思而后行！”他抚了一下左胸，轻出了一口气。



     “进来吧，等会我帮你疗伤。”她的声音婉转柔美，如风扫湖面荡起的层层涟漪。“这片芦苇荡再无他人，不会有人救你。你伤势严重，先静心安宿吧。”说完她便走了，玲珑的鞋底印在地上，现出朵朵莲花。



    “她叫青莲，喜欢穿一种莲花鞋，每走一步都会有一朵莲花出现，印痕有深有浅，深时表明她杀心已起，浅时表明她心神不定，你要万般小心，细细观察。”师父的话在空中响起，“她杀人如麻，三年来近她身者，从此无影无踪。对她来说，这世间已没了温情，她的美艳只是灭杀你的工具。切记不可生情，生情必遭灭顶之灾。”



       他的血液急促地流淌，看着她轻盈地脚步，看着越来越深的脚印，心头的恐惧和杀念也越来越强烈。但他得克制，这是师父教了他整整三年的定心法。



       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，又铺了些柴草在身下。腿上的伤口已经溃烂，伤口四周更是红肿无比。



      “师父下刀狠了些。”他想。



      “服了这盒玫瑰膏你的伤会好得快一点，”她复转回来，手里托着一只精致的竹木匣子。



     “她会让你服食玫瑰膏，”师父说，“你要很坦然地吃下，然后将竹木盒攥在手心以示谢意，不要去看她的眼睛！”



      但他还是身不由已地看了她一眼，湖水一样的眼睛，清纯透明，如月般晶莹。她白纱裹身，肌肤如雪，鬓角斜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并蒂莲。



      “不要被她的美艳迷惑，那支并蒂莲剑是她精心打制，锋利无比！”师父的声音又钻进了他的耳朵。



     “她太美了，”他心里忽地有了悸动，是一种无法控制无法把握的悸动，“师父会不会弄错，她并不是杀人无形的女魔头，而是一个需要人怜爱的女子？”他食下了玫瑰膏，嘴角挂着笑望着她，心里更加慌乱。“爱上这样的女人即便死又当如何？人生在世，快乐不是唯一的吗？”他看着她娇美的脸，闭了闭眼，心仿佛跌入芦苇荡一样起伏不定。“欲望，人人都有，也许师父太过偏执，也许这个女人伤害过他，也许......”他不敢再想，他心里涌出了一朵白莲花，在湖水上荡漾，散发出清新的芳香，“她就是那朵白莲花，我要走入花心，和她同宿同眠。”他的眼神越来越迷离——



      “没有男人是不可战胜的，”她伏下起身来，瞥了一眼脚下的男子，微微一笑，“这个男人也一样，为情所迷，为色所惑。死亡永远是他们不能逃脱的命运！”她的手伸向他的左胸，那是心脏所在的地方，“他们从来没有真心爱过，从来都把美艳当成玩物，亵玩之后再毫无情意的离开。他们都应该死，永远沉入湖底，在那里化鱼成鳖——”



       她指缝的并蒂莲剑划开了他的前襟，男子的胸膛裸露在她的跟前。突然，她怔住了。她看到了一个字。那个字好好地刻在他的左胸，红色、细柔、俏丽，那是她的字体，是她曾刻在一个男人胸前的字——情。



       但是，眼前的这个男子明明不是那个人。他更加年轻，更加俊秀。她的手停了下来，指缝的剑也停了下来。“是他回来了，来报复我，用这个男人的身体。”她的泪无休止地流了下来，“三年了，为了一次小小的口角，他就离我而去，再无任何讯息，我杀人是为了换起他的记忆，如今等来的却是更伤、更恨！”



       她悲哀地站起身走向竹楼的最高处，任由晚风轻拂双鬓，“如果可以，我愿做世上最温柔的妻子，为你生儿育女，与你相濡以沫，陪你笑看夕阳！但是你并没有给我机会——”她呐喊着跳了下去，跌落的途中并蒂莲的剑锋割断了自己的喉咙。



       年轻的男子慢慢地苏醒，师父的背影晃在眼前。“这是唯一杀死她的绝招，”师父的话荡起在风里，“她武功精湛，无人能抵。这个字是她新婚之夜刻在我身上的，是很好看的瘦金体。只是她太痴恋于儿女情长，与她婚后我无半点自由，直止弄得心力憔悴，再无力江湖！”



       “所以你离开了她？”



      “是的，我以为我的离开会让她清醒，没想到反倒适得其反。三年来她情杀了诸多江湖豪杰，人人惧她，人人却又想得到她。你的来，只是我的替身，见到这个字她定然不会杀你！”



      “师父为什么不来？”



      “因为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！”师父的苦笑挂起在风中，伴着转过来的泪脸慢慢地在空中散开。



      “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生死相许。”师父口里念叨着不知道谁说过的话，纵身跳入湖水。



       夕阳映照着男子迷茫的双眼。一只野鸭忽地掠过水面，水珠颗颗滴落。余晖下，尘埃飞扬，有忧伤凄婉的筝曲远远地传来——





原载：http://bbs.hongxiu.com/view.asp?ztables=main&tables=D&BID=14&pagenum=22&id=5496443&bname=%D0%A1%CB%B5%C2%DB%CC%B3&TITLE=%BE%F8+%C9%B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