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此一夜,甜甜圈而已

文/米娅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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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晚餐吃了花椰菜、煎蘑菇,还配了朋友送的05年匈牙利红酒,所以整个夜间都被迫沉浸在微醺又轻佻的氛围当中。放舞曲,跳得木质地板嘎嘎作响,整面楼板都在颤动。筋疲力竭的时候正好停下来,贴在门缝间听对面夫妇打着肮脏的嘴仗。 

NICK CAVE用诅咒般的歌声解释着“爱与美丽终将死去”,杜拉斯早在横渡湄公河时便已做起了充斥其一生的“妓女梦”。 

而就在这样一个哥特式丢失了月亮的夜晚,浓雾盘踞不远处黯然失色的十字型塔尖,透过窗子,正好可以望到车站后面的墓地。 

我手捧所有的不幸问自己:“亲爱的,现在请以严肃的态度,回答一个愚蠢的问题——如若不在乎被现实谋杀,如若真的能够在灵魂世界中活成米娅,如若拒绝上帝的拯救,你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?” 

David Tibet隔空唱着“a gothic love song”,一步一个音符......一步一个音符......墨色泪水就要倾覆整个儿光芒四射的神圣殿堂...... 

夜的匕首在花铺间挥舞,我看着它,想象着铺天盖地的地狱之火。请允许我的灵魂享受片刻放荡,以便唤醒内心深处深睡已久的魔鬼。 

仅此一夜——光明、伪善、道义.......请统统离开!仅此一夜——别轻易扑灭我的尘世之光欲求之火!仅此一夜——上帝,请不要试图靠近我! 

我的脚尖沾满了淤泥,思绪被扭曲的意向占据,还有丑恶的脸庞和身体。让我变成那个脱去众生束缚的女人,赤裸着肩膀,赤裸着阴暗,赤裸着脚踝,赤裸着思想。我看到自己的影子——她尽情冲破道德的栅栏,她嘲笑我一本正经的意识,她当众指责我平日里的虚情假意。 

如此叛逆又晦涩的人,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? 

我可能需要一位“挣扎中的诗人”。他羞涩,病态,嘴唇像干枯的树叶,眼光锋利却隐藏着丰沛的雨水。他被贫穷与饥饿吞噬,于是剥开黑夜的皮肤,将冷而寂寞的血液涂在稿纸上。他用阴暗的语调写诗,描绘人性的贪婪与虚假忠诚背后实实在在的背叛!那字字入骨,句句真切而残忍。他划开我的双眼,为我拆去无意识的墙,那些灵魂深处强烈的爱与恨、悦与痛、光明与黑暗,瞬间撞破被伪善圈禁的心防。他教我赞美死亡,赞美沉睡的尸体,赞美倒立在玫瑰花梗上优雅的刺,赞美墓碑旁瑟瑟发抖的蒲公英种子。 

后来,他被偏执杀死了。我轻抚碑文,高举十字架,按照他的方式,绕着墓地大肆赞扬了一番...... 

兴许我需要一位被臆想逼疯了的的科学家。崇尚“长久的定性应与短暂的放浪并存”!他对宇宙无比诚实,却常常因此背弃枕边的女人。他不太明白,人们需要持久的科学与理智,但某些时刻,情感与性才是最为及时的安慰剂。我们精神共济,亦能保持安全范围之内的相对独立。他以为我张开双腿就意味着敞开了内心,以为敞开内心就等同于有意奔赴光明!他伸出上帝般荣耀的手臂,点燃真理的残烛,拯救我于噩梦般的轮回之中。可他忘记了,黑暗本就是滋养我的土壤,又怎么能轻易分割逃离? 

长时间的纠缠对峙,昼夜无分的劝说指引。他的金手指最终熔于炙烈的欲念,而那欲念并非我所传递,反而源于他竭力压抑的内心。我们在撒旦的电闪雷鸣间做爱,享尽狂风骤雨般冰与火的洗礼......欢愉之际,我大肆嘲笑着他徒有虚表的定性以及顷刻的颠覆,并执意将其赶出豢养着洪水猛兽的心灵花园。 

在这之后,我一定会厌倦伟大又痛苦的“极端主义”,厌倦它们的过度放纵亦或过度压抑。 

我想我会只身一人走上大街,对着路对面那个相貌普通的面包师半眯睡眼:“请给我咖啡和一只香草味的甜甜圈!” 

“好的女士!”他大声回应,幸福的语调将我瞬间唤醒。他低头为我挑上了一只卖相最好的甜甜圈,又侧身用新鲜的牛皮纸袋精心打包。我伸手递过零钱,将爱情一并递了上去。 

算是大梦初醒——我以为自己需要上帝般高高在上的拯救之手,或者需要比黑暗更加残忍的赞美诗。彼时彼刻恍然明白——我只需要一个香草味道的甜甜圈,一个愿意随时随地展露笑容的普通男人而已。 

无需倍加谴责阴暗堕落,亦无需刻意强调万丈光明。所谓爱,就像甜甜圈和煮透了的花椰菜,愉悦身体的同时,一并温暖了心灵.....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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