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 劈头士》左小姜

      老板的女人是社会学系的研究生导师，按理说我应该叫她老板娘。 
      但是，我拒绝。 
      她在老板身边，就好像妲己之于纣王。就是因为她的馊主意，老板决定和社会学系合作一个课题，运用艾尔法斯特运算模式，重设社会传播理论。据说校领导为此也颇为高兴，认为这是本校历史上一次划校史意义的跨系合作。其实，早在老板和他女人有一腿之后，大家都预计到了这一天。没读过《封神演义》，还没看过《封神榜》电视剧吗？所以，我估计校领导真正高兴的在于，原本要拨给二个系的课题经费，如今只要出一份就足够了。如果我是领导，我也由衷高兴。 
      在这项课题中，我扮演的角色类似楚国的干将，或者他老婆莫邪，或者干将莫邪的合体，负责铸一把绝世好剑。一言以蔽之，就是拿着微薄工资的小工，不入编制的。 
       社会传播理论中原有的涂尔干函数计算器，在艾尔法斯特运算模式下无法代入演示。老板给我的任务，就是尽快开发出一套全新的函数计算器，要求必须为课题量身定做。我的意见是：辛辛苦苦设计的计算公式就给你们那个满脸痤疮的课题吗？见你的鬼去吧！ 

       花了53天，我在同一个函数模板的框架下，设计出两套方案。一套送老板，另一套用在我自己的玩意儿上。我玩的课题暂且命名：涂尔干·豆皮计划。很简单，我就是想知道如何获得更多的豆友关注？ 
      我在豆瓣上混了二年。我关注的豆友1148名，关注我的48名，从中反映出巨大的“关注逆差”。而我关注的豆友中，有的今年年初注册，时隔半年就获得超过1000人的关注量，实在让我坐卧匪夷。 
      为了让计算器能够准确地计算出“四相关注矢量图”，我还需要大量基础数据。首先，选取200名被4000人关注的实验对象。然后，用反向侵入技术分析对象从注册以来的活动，以及每一次活动后，随之而来的关注影响力，记录下峰值。最后，就轮到我的计算器大显身手了。 
      当然，这个过程中有一个攻坚难题，就是反向技术，我不在行。我打电话给本科时期的兄弟，小南。 
* * * * 
     小南实际上是一个女生。可是世界上总有一些女人，你会把她们看作兄弟。如果要在此描述一下她的相貌，也着实让我为难。我们的交流一般仅限于手提或者手机，比如大二开学第四个星期，我打手机给小南，在她的指示下，侵入校管处学生人事档案库，找到了我心仪的姑娘的照片、姓名、还有性别。 
      小南说：“你会编程，竟然从未尝试做黑客？黑客技术就像一步一个脚印，踩进齐膝盖深的雪地，有趣极了。” 
      我想象了一下雪地，还有被冰晶包裹住的小腿。我说：“还是算了吧，我怕冷。” 
      小南也不是职业黑客，毕业以后，她到银行做了柜员。 
      至于小南的长相，刚才我还没说完。通常情况下我见到的只是她的头像。是一个赤裸的女人，一双丝滑的大腿，配上香甜的阴毛，可上半身却是一只巨大的鱼头。 
* * * * 
     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，我又拨出去一次，继续听她的彩铃《双鱼座》：“我是一条鱼，一条双头鱼，一条——”。唱到这里手机通了。 
      我说：“小南，方便吗？” 
      听筒里面传过来“嘶啦嘶啦嘶啦”的声音，像两支队伍狠命拽着耳蜗鼓膜在拔河。 
     “小南？” 
     “嘶啦——嘶啦——” 
      理论上，这是她的手机和裤兜摩擦的结果。我正想挂机，这时候，我第一次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，粗粝得好似一车皮黑山老妖正从黑山上滚下来。 
      男人声音是这样的：“不许靠近，我手里有人质！” 
     “嘶啦——嘶啦——” 
       然后我听到轻轻的饮泣声，如同来自幽暗的长廊，这下是小南的声音了。小南在讨饶：“求……求你……别杀我……我……” 
我觉得有点尴尬，我认识的小南从不向人低头，这种感觉就仿佛正好撞见自己父亲在偷情。我觉得这手机挂也不是，不挂也不是。现在的情况可以假设为抢劫银行，小南被一个男人劫持。好消息是她还活着，并且歹徒已经被警方包围，困兽犹斗。坏消息是困兽随时可能跳墙，小南随时可能丧命。 
       男人又嘶吼：“我身上已经背了三条人命，再来一个垫背也值了！不要逼我！” 
       喊完，我听到男人又在耳语：“小姑娘，你配合一点，我就不会伤害你。” 
       我能想象小南不住点头的样子。很奇怪，我突然感到放心了。 
       电话里出现了第三个声音：“叶闻，你还年轻！放了人质出来，你还有希望！” 
       男人耳语：“小姑娘，你相信警察的话吗？永远是坦白从宽，牢底坐穿。哼哼，狗屁！……怎么？你尿身上了？去，去，慢慢过去，踩一脚那踏板！” 
       我听到水流冲击的声音，随后，电话自己断了。 
* * * * * 
      “后来呢？”我问。过了三天，我联系上了小南，她安然无恙。 
      “后来就没有了。” 
       按照小南以及她从警察那里听来的消息，事情是这样的。 
       三天前，小南从地铁一号线人民广场站走上地面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内急了。离她最近的是一间流动厕所，就像一间淋浴房立在姹紫嫣红中。小南刚拉开门，就被一股极大力量推进厕所，额头先撞在厕所墙壁上，紧接着喉咙口就多了一柄匕首。如今，她知道了，就在她看准厕所的同时，一个叫叶闻的男人也看到了她。 
       “你没想过自己会被强奸吗？”我问。 
       “第一反应就是强奸，然后我想到，空间根本施展不开。” 
        警察后来告诉小南，叶闻已经杀了三个年轻姑娘，列在公安部通缉名单上，是今年“清网行动”的重点对象。当时，叶闻发现自己进了埋伏圈，决定最后一搏，便将银行柜员小南挟为人质，僵持在一间公共厕所内。很难判断造成这种局面，究竟是叶闻急中生智的结果，还是他马失前蹄。接下来的过程我都听到了。所幸小南也不把我当男人，否则她从通话记录上明白了一切后，我们肯定就绝交了。 
      这次事件的结局几乎就发生在电话断线的同时，小南告诉我，叶闻让她去踩冲水踏板。后来就没有了。确切地说，后来叶闻就随着座便器的流水一同失踪了。 
       “什么意思？”我不明白。 
       “就是他好像被冲走了，厕所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或者他是胡迪尼一样的逃生魔术师？” 
       “什么意思？”我更不明白了，“我觉得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。” 
        我相信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会影响到小南的智商，因此，她还是加入了我的课题组。有时候，我觉得自己和老板一般冷面无情。 

        在撰写初期报告《如何让更多豆友关注你？》的过程中，我发现了两个问题。 
        一个问题是增加关注的因素。大致可以分为图片、美女、现实影响、资源优势。图片方面，如福根儿，现有粉丝92813人。美女方面，如柏邦妮，现有粉丝65793人。现实影响意为通过在现实生活中的影响力，带动网络人气，如安东尼，现有粉丝56232人。最后是资源优势，如阿北，作为豆瓣的创始人，现有粉丝47425人。 
        另一个问题和我的课题关系甚微，但是又颇有趣味。在搜集实验对象的同时，我发觉每天都有超过20名豆友注销了，而且时间上存在规律。这20个人都会在23点42分注销。 
        没错，就是同一时刻注销，就像奥姆真理教的集体自杀。 

        有一天，小南打来电话，说：“我死了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我说：“那你还说话？” 
        “你不知道？最近豆瓣上出现‘连环杀手’了。” 
        “什么意思？” 
        “简单的说，就是强制注销账号。试想一下，某天早上你又坐到马桶上，拿着手机想上豆瓣看看昨天的回复，结果被告知自己已经注销。你就等于被宣告成为孤魂野鬼了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  我试想了，有种没穿宇航服就滑入太空的感觉。“我发现许多豆友都同时注销了，原来你也是其中之一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恭喜你！至少你还有账号能发现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豆瓣杀手有什么企图？” 
          “不知道。也许和你对着干？福根儿也死了，你的课题快泡汤啦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  我感到五雷轰顶：“什么变态要这么杀人？！有意义吗？注销了，我还可以注册，一个倒下了，千万个会站起来！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没准凶手可以制造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看来你的综合症还没有痊愈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你知道我怎么想？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许是好事。如果凶手无法在网络世界得到满足，那么他很有可能就跑到现实世界里杀人。或者反过来，凶手无法在现实世界通过杀人得到满足，那么他就会跑到网络世界杀人如麻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 “小南，你如实坦白，叶闻在消失之前还和你说了什么？你没有告诉警察，也没有告诉我？” 
          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，没料到电话又断了，这次是小南挂上的。